■ 本报记者 何诗霏 孙 楠

3月31日，英国宣布就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达成协议，成为该组织唯一的欧洲国家。英国加入CPTPP对亚太地区经济及对英国经济的影响如何？此外，早在2021年中国已申请加入CPTPP，4月23日，中国商务部副部长王受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中国有意愿、也有能力加入CPTPP。那么，争取加入CPTPP，中国还需要做哪些努力？有了中国的加持，CPTPP将展示怎样的魅力？国际商报特邀请业内专家学者为我们解读CPTPP。

圆桌对话

(资料图片)

周 密 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

石先进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室助理研究员

白 明 商务部研究院学位委员会委员

(排名不分先后)

Q1

《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是什么？请解读该协定的具体安排？

周 密：《全面与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是美国在奥巴马总统时期主推的一个面向21世纪的高水平协定，协定的目标是尽量降低关税，减少市场准入壁垒、投资限制等，同时也关注一些新的话题，如数字经济以及数据跨境流动方面的发展，还有医药领域方面的发展。美国在特朗普执政时期退出后，日本和其他几个国家继续推动协定的最终生效。生效后的协定是目前世界上反映经贸关系最新变化、与时代要求最贴近的经贸协定之一。该协定在各成员之间开放的水平普遍较高。

Q2

英国加入CPTPP对亚太地区经济的影响以及对英国本国经济的影响？

周 密：英国是CPTPP生效以后第一个加入的经济体，这本身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也就是说CPTPP已经开始容纳新的成员，在这一过程中，大家也可以看到如何去申请加入以及如何完成这一进程。加入CPTPP对英国来讲非常重要，脱欧以后，英国需要与很多国家重新确定自由贸易关系，CPTPP开放度、规则水平和自由度都相当高，英国的加入能够有效地与世界上重要的经济体建立更加开放的贸易关系。同时，对于亚太地区来讲，从英国的经济规模和开放水平来看，它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英国作为一个非印亚太国家加入CPTPP，表明自由贸易协定并不是局限于某一个区域，而是基于开放和共同的承诺而达成的协定，英国的加入将有助于CPTPP进一步发展完善、发挥作用，对于当前不太确定的经济全球化是非常有意义的。

石先进：英国加入CPTPP对亚太地区经济的影响，既带来机会也制造竞争。2022年英国名义GDP规模位居全球第五，增速为4.1%，能为该地区带来更多市场和投资机会。英国加入CPTPP或将有助于减少贸易壁垒和促进贸易自由化，这将有利于增加贸易和投资流量，提高经济增长和创造就业机会。但英国的加入也导致了亚洲市场更激烈的竞争压力：比如在猪肉、家禽和奶制品等领域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竞争；在汽车工业领域与日本、墨西哥、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竞争；在金融服务行业与日本、新加坡竞争；在烈酒行业与日本、澳大利亚、越南等国竞争，而且还可以进入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市场。

根据英国政府预测，加入CPTPP后，长期内其GDP会增长0.08%，对英国的好处是：一是有望促进英国与亚太地区的贸易和投资关系，拓展英国企业的市场和降低贸易成本。二是加强英国在全球化经济中的市场地位，吸引更多的外国直接投资和国际企业到英国投资和扩展业务，促进英国的经济增长和就业机会。但由于英国已经与11个CPTPP现有成员中的9个签订了FTA，可能会限制其潜在经济影响。三是提升英国在亚太地缘政治方面的融入度，英国的CPTPP成员身份可能会成为实现其外交政策目标和深化与主要区域合作伙伴关系的工具，提升其作为国际治理支持者的愿景和信誉，英国的加入可能因其成员资格身份，对新加入者的自由市场和基于规则的国际贸易提出更高要求。

白 明：实际上日本非常希望英国加入CPTPP，以增加其成员国的实力与含金量。可以说，英国入局CPTPP，双方相向而行，水到渠成。在脱欧后，英国具有加强多边经贸合作的内生需求。CPTPP成员广，标准高，英国可以借此建立一揽子经贸联系。此外，亚太市场具有较强的成长性，在协议内，99%的商品可零关税。这一点是令英国期待的。未脱欧前，协议或决议能否通过需要所有成员国一致同意，加入CPTPP则不同，英国将获得更多话语空间。

Q3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与CPTPP在开放规则体系方面存在哪些进步或差距？

周 密：RCEP是相对传统的经贸协定，虽然它里边涉及到一些相对较新的议题，但从整体上讲，RCEP照顾的是更多的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经济体，还有中小企业的利益，整体上讲，RCEP是基于现有的经贸模式的开放。不过RCEP也有一些创新点非常值得关注，比如投资的负面清单等。相比来讲，CPTPP的开放度更高一些，负面清单是标准配置，同时还有关税、补贴等方面需要参与方去调整适应它的规则。在经济体量上，RCEP成员的经济体量更大一些，对全球经济贡献更高一些。未来如果CPTPP有中国加入，CPTPP的开放度再加上中国加持，经济体量上将增强，对经济全球化应该是一个非常有效的促进。

石先进：RCEP和CPTPP都是关于贸易和投资的重要协议，但是它们的目标和范围略有不同。从范围和内容来看：RCEP包括15个国家，重点关注贸易、投资、服务和知识产权等领域。它的范围比CPTPP广泛，但其规则水平相对较低。CPTPP包括12个国家，在数字贸易、知识产权保护、劳工权益、环境保护等问题上树立较高标准，其规则更加详细和严格。RCEP零关税比例要求是90%，而CPTPP则是99%。从章节设置看，CPTPP涵盖30个章节，RCEP涵盖20个章节，前者远多于后者。在协议广度上，CPTPP议题范围也广于RCEP，其章节内容覆盖了RCEP全部章节，除此之外还涉及了国有企业等。从仲裁机制看，CPTPP包含ISDS机制，虽然RCEP包含了一个关于投资保护的章节，但它目前并没有包含ISDS的条款。从服务领域差别看，CPTPP对服务领域的开放程度更高，包括金融、电信、教育、医疗等多个领域，RCEP对服务领域的开放程度相对较低。其他区别还体现在CPTPP的原产地规则排外性更强、区域价值成分计算更加灵活。

白 明：CPTPP成员国中，除越南外，基本都是中等收入以上国家。RCEP则囊括了更多发展中国家，适用性和可操作性更强一些。从关税水平来看，RCEP规定其零关税覆盖达到90%以上，并保持一定的农产品配额，低于CPTPP协议99%零关税、零补贴、零壁垒的“三零”标准。

在服务贸易和投资准入方面，RCEP使用了正面引导+负面清单的规定模式，而CPTPP则只采用负面清单的模式。从协议覆盖的议题广度来看，RCEP的谈判领域和议题仍以传统议题为主，在规则制定方面十分有限。

CPTPP有30章议题，而RCEP只有20章。RCEP不包含劳动或环境章节。在争端解决条款方面，RCEP包含一项投资者—国家争端解决条款，但其效力受时间约束。在电子商务章节，与CPTPP不同，RCEP并未包括禁止数据本地化的条款以减少电子商务的障碍。

在竞争章节中，与CPTPP不同的是，RCEP不包括关于国有企业的内容。但在知识产权章节中，RCEP关于数字版权的规则超出了CPTPP中的相关内容。

Q4

2021年9月中方正式提出申请加入CPTPP，争取加入CPTPP,中国必须越过的障碍有哪些？

周 密：中方申请加入CPTPP是一个非常鲜明的态度，表明我们愿意探索更高水平的开放，中方按照加入的要求提交申请，但是目前来看，按照流程还需要已有的各成员方就相关的问题达成共识。在完成英国加入CPTPP谈判后，我觉得大家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关注新成员的申请，包括中国的申请。如果CPTPP各成员对中国加入达成一致的话，那么建立工作组后，中国就需要按照承诺去做一些调整，包括现有的规章制度、法律法规，还有一些做法的调整和修订。中国需要按照这个模式去实现和推动开放。中国与CPTPP各成员之间可能会就某些问题从不同角度进行探讨以达成共识，推动这个协定尽快生效。中国加入CPTPP不仅对中国，对各成员方来讲也都非常重要，这么大规模的经济体量对各方经济利益最大化都会有巨大的影响。

石先进：一是从内部来看，中国还需要加大改革力度。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调整市场准入、知识产权保护、劳工和环境标准、国有企业和金融市场等方面的法律法规，CPTPP要求各方建立透明、可预测和有效的法律体系，需要中国在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司法公正等方面的改革。同时在包括数字贸易、数据流动、电子商务和知识产权等方面，中国也需要适应这些规定，加强数字经济领域的立法和监管。

二是从外部来看，中国加入也面临地缘政治问题。CPTPP目前的12个成员国中，有6个来自发达国家阵营，而且这些国家与美国在其他的经贸领域签订了不同层次的合作框架，比如美国与加拿大、墨西哥签订了USMCA，美国还与其中的7个国家签署了IPEF。这些框架都反映了美国“友岸外包”“近岸外包”等价值链意图，美国通过将全球供应链以共同价值联盟等方式锁死，而且也在强化排华供应链建设，因此，中国加入CPTPP可能会遭到来自美国的间接干预。

白 明：中国加入CPTPP的主要技术性障碍在于知识产权、劳工标准、环境保护、数据安全、国企地位等几个方面。中国尽快启动加入CPTPP的谈判，将有助于增加中美两国对话的平台，推动中美关系发展。

其实中国加入CPTPP也面临一些地缘政治方面的压力。美国虽并未公然反对，但对此也不持积极态度。日本因已与中国签订RCEP，其与中国深化经贸往来的需求得到了满足，因而也未积极推动。中国需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加大改革力度，在市场准入、知识产权保护、劳工和环境标准等方面着力对标国际准则，进一步落实高水平对外开放。同时也要提高自身实力，增强与相关国家经贸往来的深度与密度，为周边国家带去更多发展机会，增强自身的不可替代性，让CPTPP成员更需要中国。

Q5

将中国纳入CPTPP具有哪些跨时代的意义？

周 密：把中国纳入CPTPP本身是非常必要的步骤，中国会对CPTPP这个开放的体系产生明显和有效的支撑作用，对于稳定全球经贸合作的预期以及降低市场不确定性是非常关键的。此外，加入CPTPP对中国来讲也非常重要。中国正在推动双循环，需要更好地加强与外部经贸合作伙伴的联系，中国也在积极探索以更高水平的开放去促进资源有效使用，响应时代和环境发展的需求。CPTPP这个平台会有助中国进一步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改造对世界开放的承诺，促进中国自身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中国加入CPTPP第三方面的意义是推动创新。创新需要市场，也需要企业，还需要有足够的机制和稳定的环境保障。CPTPP中涉及技术领域的合作，创新合作，知识产权保护，都非常有利于创新活动的开展，使创新活动获得的商业回报更加稳定，能获得更好的市场期待。未来在面临全球化挑战，发展经济，保障社会福利等方面都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石先进：从中国自身来看，CPTPP规定了各种贸易和投资规则，这些规则将要求中国采取措施推进市场改革，在竞争激烈的全球市场中，这些改革也能使中国经济更具竞争力和韧性。CPTPP也为全球投资者提供了更稳定和透明的商业环境，使得在CPTPP国家内投资变得更加有吸引力。对于中国的外商投资者，加入CPTPP将提高他们的信心，并促进更多的外国投资进入中国市场。

从CPTPP自身发展看，中国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和第二大经济体，加入CPTPP将扩大该协定的规模和影响力，将使得CPTPP成员国之间贸易和投资更加紧密，进一步促进亚太地区的经济一体化，带动地区经济发展。还将促进该协定规则的升级和完善，为CPTPP成员国提供更多的经验和资源，使得其他成员国能够更便利地进入中国市场，也为中国企业提供更多海外市场机会。

从全球多边贸易体系发展看，中国的加入将进一步推动全球贸易规则的升级和完善。中国将加入其他CPTPP成员国在知识产权、劳工和环境保护等领域的承诺，并与其他国家共同努力，制定更加完善的贸易规则。

白 明：中国加入CPTPP是融入世界贸易体系的必由之路。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加入CPTPP为中国拓展与亚太国家经贸合作提供了良好机遇，有利于中国获得更广阔的市场，促进高水平开放，更好地融入国际分工，加快产业链、供应链合理分工，推动全球范围内的贸易自由化。

此外，以中国加入CPTPP为契机，还有望推动WTO改革。